第(1/3)页 媳妇沈知霜紧跟在后面,手里还拎着从医院带回来的包袱,声音急得发颤。 她下午去接的人,这一路上心都揪着,到家门口这口气还没松下来。 陈光阳用打着石膏的右臂虚虚拢着小闺女。 左手拄拐,低头就瞧见小雀儿仰起的脸上,金豆子跟断了线似的往下砸。 全掉在他那灰扑扑的石膏壳子上,洇出几个深色的小圆点。 小丫头乌溜溜的大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,哭得一抽一抽:“爹…呜呜…你胳膊…腿…咋都坏了呀…疼不疼啊爹…雀儿害怕…” “哎呦,爹的宝贝闺女,哭啥?爹这不囫囵个儿回来了么?死不了,骨头硬!” 陈光阳咧嘴想笑,扯动了脸上冻伤的口子,嘶地吸了口凉气,赶紧用嘶哑的嗓子哄。 “你看,爹还能抱你呢!” 说着真用左手使劲,想把小雀儿往上颠颠,可大腿外侧缝合的伤口猛地一抽。 疼得他额角青筋都跳了一下,动作僵在半道。 “逞能!”沈知霜眼圈也红了,一把将小雀儿从他怀里“撕”下来。 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,声音带着哽咽后强压的镇定。 “雀儿乖,爹是打坏人受的伤,英雄都这样!快让爹进屋,外头冷!” 一直绷着小脸站在旁边的大龙,这才上前一步。 半大小子没哭,可那双酷似陈光阳的眼睛里,翻腾着超出年龄的担忧和压抑的愤怒。 他抿着嘴,先弯腰把陈光阳脚边被风吹倒的拐棍扶正,然后伸出两只小手。 小心翼翼地、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,轻轻托住了陈光阳吊着石膏的右臂肘弯下方,试图帮他分担一点重量。 “爹,慢点走。我扶你上炕。程爷爷给的方子我抄了一份,回头我就去弹药洞给你抓药,有黄芩、骨碎补,专治骨伤。” 他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沉稳,条理分明,跟他平时闷头看书研究东西一个样。 “行啊大龙!比你爹有学问!” 陈光阳心头一热,用没伤的肩膀轻轻撞了下儿子的小脑袋瓜。 “那必须的!”虎头虎脑的二虎终于逮着机会挤了过来。 他没往伤处凑,却踮着脚,小胖手努力去够陈光阳的脸。 试图戳一戳他爹下巴上冻裂的口子。“老登爸!你说你,出去干仗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带虎哥我? 你要是带上我,就我这二虎大将军的尿性,一个滑铲过去,那刘铁拐还不得当场跪下喊爷爷? 你至于让人捅成这熊样嘛!” 他小嘴叭叭的,学着评书里的腔调,努力想把气氛搅活泛。 可那亮晶晶的眼睛里,分明也藏着心疼和后怕,小眉头皱得紧紧的,盯着陈光阳大腿上厚厚的纱布。 陈光阳被这活宝儿子逗乐了,胸腔震动又牵得伤处疼。 他龇牙咧嘴地笑骂:“滚犊子!还滑铲?你当那刘铁拐是生产队草垛子呢? 就你这小短腿,滑进去人家直接给你打包带走了!还省了绑票的功夫!” 一家人簇拥着陈光阳往屋里挪。 刚跨进外屋地的门槛,一股浓郁霸道的肉香味儿就混着柴火的热乎气儿扑面而来。 冲淡了医院带回来的那股子阴冷和药水味。 “哎呦!光阳哥!你可算回来了!”二埋汰的大嗓门从里屋窜出来。 他人没到声先到,紧接着就见他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瓦盆,从里屋风风火火地掀开厚门帘钻出来。 瓦盆里是奶白浓稠的汤,翻滚着油亮的大棒骨、切成块的狍子肉,上面还飘着翠绿的葱花。 他身后跟着三狗子,三狗子手里拎着个盖着白布的柳条筐。 隐约露出里面酱红色的卤猪蹄和几根油亮的大肋排。 “瞅瞅!瞅瞅!咱光阳哥这造型!”二埋汰把瓦盆往外屋地锅台上一墩。 围着陈光阳转了一圈,嘴里啧啧有声,“好家伙,这石膏打的,这拐拄的,比村头王大拐还像‘拐’!” “去你大爷的,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” 陈光阳笑骂,心里却暖烘烘的。 这俩兄弟,永远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带着最实在的东西出现。 “啥玩意儿这么香?” “还能是啥?”三狗子把柳条筐放在锅台边,掀开白布,露出里面堆得冒尖的肉食。 嘿嘿笑道:“我跟埋汰听说你今儿个出院,特意起了个大早!埋汰把他家留着下崽儿的老母鸡都豁出去了。 炖了这锅十全大补汤!狍子骨、老母鸡、黄芪党参枸杞子,程大夫给的方子! 我又去抢了这副野猪大棒骨,还有这酱猪蹄、肋巴扇,都是给你补骨头的!程大夫说了,吃啥补啥!” 沈知霜看着那一盆盆、一筐筐的肉,又是感动又是无奈: “二埋汰,铁军没跟你急眼啊?那可是下蛋的鸡!” “她敢!给光阳哥补身子,天大的事儿!” 二埋汰把胸脯拍得砰砰响,“再说了,铁军心疼光阳哥,比心疼那鸡狠多了!特意嘱咐我多放俩大枣!” 大奶奶也拄着拐棍从东屋出来,布满皱纹的脸沉着,先剜了陈光阳一眼:“活该!让你能!阎王爷那儿也敢耍横?” 骂完,拐棍却轻轻点了点二埋汰的腿,“汤熬得还行,味儿正。赶紧端进屋,让这孽障趁热乎喝! 省得落下病根儿,老了成我这样的老瘸子!” 热汤滚肉下了肚,身上那股子从冷库里带出来的、仿佛沁到骨头缝里的寒气,终于被一点点逼退。 二埋汰和三狗子没多待,陪着陈光阳扯了会儿闲篇,把刘铁拐那伙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。 又拍着胸脯保证“光阳哥你尽管躺着,山野菜厂、酒厂、蔬菜大棚有我们盯着,塌不了天”。 这才顶着风雪走了。 接下来的日子,陈光阳彻底成了“炕头王”。 右臂吊着,大腿伤口结痂前走路都费劲,英雄无用武之地。 第(1/3)页